2019年3月27日 星期三

周聖心:從人本出發,到形塑公民社會的參與之路

攝影:蕭嘉慶 

周聖心 社區大學與千里步道運動的熱心推手


從年輕時加入教育改革的人本教育基金會,一九九九年投入永和社區大學的校務運作、二〇〇六年倡議千里步道運動、二〇一三年參與戶外教育推動迄今,周聖心的上半生似乎都和公民參與離不開關係,也一直走在這條生命的道路上!

  一九八八年五月一日勞動節,台灣鐵路公司第一次發生罷工。這一天,一位小學老師搭上當天從花蓮唯一開出的一班火車,北上應試《兒童日報》編輯工作。抵達面試會場時已是夜幕低垂時分。

  這一天,無疑是周聖心人生的一個轉彎點。但很久以後她才明白,一個公民參與的種子,就在此時落入她心中。

  當時,吸引周聖心重返台北這個花花世界的原因,是因為當年台灣長期以來只有《國語日報》,卻沒有兒童次文化媒體的報紙。這份以兒童為主體的報紙創刊,讓她這個大學畢業後旋即返鄉教書三年的小學老師,對於能接觸以兒童角度出發的兒童新聞、兒童文學、兒童哲學、藝術與漫畫創作、童書繪本…,感到怦然心動。

  但市場畢竟是現實的,兩年後,周聖心有感於報社原初辦報的理想性漸失後,選擇毅然離去。此時,另一個充滿理想的NGO團體吸引了她的關注。


民主深耕的過程,需要更多公民的參與。
第一部曲:一九九〇到一九九九台灣教改運動參與

  一九九〇年四月,當時甫立案成立的教育改革團體——人本教育基金會(以下簡稱「人本」),正要試辦體制外學校——森林小學。當時的董事長史英,知道周聖心曾在小學任教,還特別詢問前去應徵人本教育札記主編的她,是否考慮到森林小學任教。

  但周聖心自忖,會離開花蓮的教職工作,即是因為覺得自己尚未儲備足夠能力和人生智慧,沒有資格擔任猶如一張白紙般兒童的人生導師,因此仍決定只加入以文字關懷台灣教育現場和兒童人權的《人本教育札記》編輯工作。

  在人本,周聖心終於找到了原初離開原鄉的熱情,並且一待就是九年。在「人本」的期間(一九九〇到一九九九)為了策畫編製每個月出刊一期的札記,她有機會深度探訪與探討許多台灣教育現場的核心問題。

  人本教育基金會「以人為本」的教育理念、對兒童權益的關注,以及對台灣整體社會的批判性反思與行動力,讓原本只是對「壓迫者V.S.受壓迫者」懷抱著粗樸關懷的周聖心,有了一個被雕琢的機會和付諸行動的出口。

  由於周聖心的父親是個牧師,在花蓮一所教會裡牧會長達四十年,因此從出生到十七歲離家北上讀大學前,她都在教會裡長大。自幼即被要求安靜作禮拜、聽講道、主日上台獻詩、週末街頭分送福音單張的周聖心,年輕的骨子裡卻以逃離教會為目標,血液裡充滿著對威權的不服從和叛逆、對弱小者的同情和仗義、對造物者的感恩與對大地萬物的珍惜等複雜因子。

  在「人本」,周聖心除了練就許多編輯台上的專業能力,也因為「人本」從孩子出發、關懷弱勢、對侵權壓迫與社會不公義極具批判與行動力的組織性格,逐年累月鍛鍊出公共參與能力。

  幾個重要公共議題的參與,包括:「與孩子立約—建立一個不打小孩的國家」倡議行動、「四一零教改」運動、花蓮三棧部落社區圖書館與孩童學習計劃、白曉燕案「用腳愛台灣」大遊行、蘇建和等冤獄平反伸援行動…。每一次社會議題的參與,不論參與的是工作動腦會議、文字報導、行政庶務或是現場支援,都讓周聖心有機會一次又一次被鍛鍊。

  例如,「與孩子立約」,從動腦籌劃、擬定文案、尋找合作單位廠商,到編製立約卡、手冊等各種印刷物,進行街頭連署、演講推廣等,可以算是她完整參與的第一個社會倡議行動。

  在人本作為主要發動團體的「用腳愛台灣」大遊行中,雖然她只擔任行政協助、活動紀錄等工作,但仍在其籌畫與推動過程中真實感受到民間草根力量的巨大,以及台灣社會長期以經濟掛帥、過度開發傾斜所造成的功利與不安全感,連帶的如何影響著教育內涵和生活價值。



代表台灣千里步道協會參與NGO環境會議。夥伴們與蔡總統手持"台灣綠道守護地圖"合影。

  九年在人本的社會運動參與中,也讓周聖心對集合眾人之力,可以為低迷灰澀的社會發揮一定的上向提升力量,增添了更多樂觀正向的確信。

  此外,在人本九年,也是她初為人母的階段,因為陪伴小孩成長、時時反思「成為一個人」的過程、檢視人本教育的實踐內涵,因此成為人本親職教育的講師,有機會到各處與不同社經背景的父母分享「不打不罵」的親職教育、開設專欄,並出版「一家三口」親職生活書。

第二部曲:一九九九年社區大學與社會運動參與

  一九九九年二月,周聖心離開人本教育基金會。同年四月,她加入永和社大創校籌備行政團隊,從教育改革團體轉換到以「知識解放、形塑公民社會」為目標的社區大學運動行列,也將過去對兒童與青少年合理受教權益的關注,轉移到對終身學習社會的開創行動。

  台灣社區大學運動從一九九八年九月第一所社區大學—台北市文山社大——成立後,才正式啟動。社大運動的發起主要有感於過去的社會運動,常面臨後繼無力或僅侷限在少數關心的社群中,推動至為艱難;因此,社區大學運動希望能透過辦學為主要策略,紮根社區,透過各類課程的推動,培養出更多具備公民素養、能思辯、有行動力的現代公民,化被動應戰為主動出擊、提升台灣民間社會力。

  永和社大的創校主任黃武雄教授,是四一〇教改運動的主要發起人之一、台灣社區大學運動的倡議人,也是周聖心擔任《人本教育札記》總編輯時,長期撰寫「人與世界」專欄的作者。

  一九九九年初,黃武雄親自主持擔任永和社大主任時,便邀請不同領域的社會運動夥伴加入籌備團隊。但好事多磨,新北市社大的籌設一開始就因府會關係的緊張,面臨預算被大幅刪減、校舍屢屢異動的波折。加上社大學位問題一直未獲得社大內部與外部的共識,種種困境和挑戰,也讓周聖心「被迫」增長更多公共參與的經驗。

  隨著永和社區大學的逐步發展,周聖心在社大的主要工作,也從學務、課務、課程講師經營,慢慢轉為對外公共事務的參與,包括:長期作為與所在國中、地方與中央民意代表及公部門的溝通與協調窗口;參與生態雙和聯盟的推動;進入社區大學全國促進會擔任常務理事、理事、計畫主持人等義務工作;協助社區大學運動的整體發展;參與教育部獎補助辦法擬定;學位爭取與立法遊說、非正規課程認證、社大刊物出版等事務;近年則參與社區大學河川水資源、氣候變遷調適、課程與師資小組等專案工作的推動。

  迄今,一轉眼,周聖心在永和社大的參與已進入第十八個年頭。

  周聖心認為,社區大學以「知識解放、形塑公民社會」為目標,因此「公共參與」也成為辦學理念中的核心價值,甚至是推動公民社會的沃土,能讓參與其間的人不斷累積和提升參與公共事務的素養和能力。回顧這個階段,周聖心的公共參與型態可說是從社會倡議逐漸轉型為公共政策溝通與立法遊說。

  二〇〇三年,周聖心重回學校讀「社會教育研究所」,希望可以深化與沉澱在社大裏的公共參與實踐。二〇〇六年初,她完成「從個人學習到公共參與的轉化歷程--以永和社區大學公共性社團學員為例」碩士論文。

  二〇〇四到二〇〇五年間,因政府不分黨派要以編列特別預算方式進行六千一百零八億的軍購案,而一想到台灣長期因政府預算緊縮,無法進行義務教育、社會福利等改革,卻為了軍購無底洞要大肆舉債,周聖心便和當時的一些民間夥伴(與公民會理事長何宗勳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建立起互信合作關係)共同發起「反六一零八億軍購案」,乃至成立「非戰家園行動聯盟」、發起「反軍購公投」、進行環島和離島的非戰行腳與和平論壇、編印非戰刊物。

因「反六一〇八億軍購案」,和一群民間夥伴於二〇〇四年成立「非戰家園行動聯盟」。


第三部曲:二〇〇六—千里步道運動


  二〇〇六年初,周聖心的人生因為一個全新的社會倡議行動-千里步道運動——又再次轉了一個彎。

  千里步道運動(簡稱「步道運動」)迥異於過去不論在小學任教、在人本編雜誌,或是在社大推動成人學習,皆以「教育」為主要關注;而一轉為以「步道」為主題,進行環境守護的倡議。



參與千里步道運動,透過雙腳走讀,認識在地文化。

  二〇〇六年四月二十三日世界地球日第二天正式啟動的步道運動,是透過各地區在地文史、古道、生態等專業者和社群的合作,串聯起一條環島的走路與騎單車的路網。透過這個路網的串聯,希望可以進行低碳綠色交通的路權保障、農漁山村的永續和活化,以及在地小民經濟的發展、師法自然與在地傳統智慧的手作步道推動。

  對只爬過一座百岳、走路是踏青、騎單車是兒時生活記憶的都市「肉腳」來說,周聖心也在一步一腳印、逐段的現勘、踏查、試走、訪談的過程中,有機會走進台灣各個角落、和當地人一起生活、聽最在地的故事…。

  「求學過程裡強記背誦、支離破碎的台灣歷史地理等知識,在這樣的踏查與走讀過程裡,竟然神奇的被串連起來。」周聖心說。

  投入步道運動,雖然需要付出極大的體力,也需從零開始建立對台灣環境現況的理解、對環境相關議題整體的了解。所幸,在這過程裡,千里團隊在每個階段的發展中,都竭力建立起自己的專業,也凝聚培訓了一批批專業又熱情的步道志工。加上環島風氣日盛、定點深度的生態旅遊逐漸成為風尚的另類旅遊,都有助於步道運動的推動,尤其,近年來以「手作步道」為號召的「工作假期」更吸引了願意付出勞力時間金錢、親山愛山的民眾一起參與。



守護環境,從日常減碳的綠色交通實踐開始。

  周聖心認為,有了來自民間跨領域和社群的支持和參與,以及各階段所累積的和示範點的成果,步道運動這幾年也開始展開與公部門的公/私協力,或是進入各委員會,希望能從體制外的社會倡議與實踐,進入體制、影響政策。

  「怎樣將關鍵問題、推動經驗、運動訴求,轉化為論述說帖、政策建議、具體方案,則是現階段的我,需持續精進的公共參與能力。」對於前半生都在學習公民參與的周聖心來說,這條路似乎才剛開始、仍在學習的起點上。


周聖心的心聲:我的人生就是一連串的公共參與之路

自從離開校園教職與報社工作後,我就參與NGO組織迄今,每天所思所行都與公共事務有關,且幾乎都是從該運動倡議啟動之初即加入、甚至是「自找麻煩」的呼朋引伴主動發起。

最近三、四年,在社大與步道運動兩大主軸工作外,又再次與教育現場接軌,和一些關心台灣教育的團體及第一線的教育工作者共組了「優質戶外教育推動聯盟」。二〇一五年開始則應好友宗勳之邀,加入「台灣公民參與協會」的發起。

作為半個金門人,在二〇一七年參與金門反賭場啟動造勢活動。

由於NGO是非營利組織,倡議型社會運動團體的工作,和生活幾乎無法切割,更沒有「本錢」考慮退休金,早期甚至一年中常有幾個月必須延後領薪水;我的父母從完全不瞭解也不認同我的選擇,到沉默以對,學著接受,到日前竟連袂前來參加我的演講會、收集報刊上的相關報導、幫忙宣傳,將我長期投入公共參與的人生選擇,定位為——他們的女兒在當志工為社會和環境做奉獻。

投入NGO雖然無法賺大錢,卻可以讓人有機會直接貢獻一己之力,去參與、去改變,讓這個世界因為我們的存在,而有所不同;而我們也將因為這樣的參與,在人生的轉彎處,得以看到更多美麗的景緻和美好會的未來。

  • 周聖心小檔案
  • 現職:台灣千里步道協會執行長、永和社區大學特別助理、優質戶外教育推動聯盟召集人。
  • 經歷:小學教師、《兒童日報》主編、《人本教育札記》總編輯。
  • 公民參與事蹟:參與發起「反6108億軍購案」、成立「非戰家園行動聯盟」、發起「反軍購公投」、進行環島和離島的非戰行腳與和平論壇、編印非戰刊物;參與「社區大學」、「千里步道運動」與「優質戶外教育」推動聯盟。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